干 爹

楠儿

那些年，乡下的农村，每家每户都有少则三、四个，多则十几个的孩子。乡下有一个习俗，孩子满月的那天，是要抱出家门见生人的，出门碰上的那个人，不是乡邻就是邻近村庄上的人，如果年龄相当，又是做了孩子父亲的人，偏巧相生又与孩子吻合，请到不如碰到，他就是孩子的干爹无疑了。

    当然，也有另一种情况，比如孩子体弱、病多，生下的孩子容易夭折，爱哭，家中没有男孩子等等，诸如此类，都有讲究，就是要拜干爹，说是拜了干爹的孩子皮实好养活。有时，一个孩子会拜几个相生不同的干爹，似乎拜了干爹，一切就会如愿以偿。

我的四妹就属于拜干爹的那一类孩子。母亲生下她后，一看又是个丫头片子，热切盼望生儿子的心顿时凉到了脚底。为了传宗接代，不至于被人们瞧不起，父母一致决定，待四妹满月的时候，正式给她拜一个干爹。给四妹当干爹的先决条件，必须是家中儿子成群，年长父亲，还要与四妹的相生相符。所以，四妹的干爹不是碰到的，而是要刻意请的。

找来找去，有一个人符合这几个条件，他就是与我们同村不同队上的一个人——七队生产队的马大爹。

四妹拜干爹的仪式颇有些隆重，请了族里几个长辈，还有砥理的亲戚，母亲还特意擀了蒿子长面。那晚上的臊子面香得让客人不忍放下饭碗，据说吃掉了我们全家将近一个月的白面。在这些人的见证下，马大爹正式成为了四妹的干爹，干爹给四妹的礼物是一只小瓷碗，外加一铁只勺子。意喻一辈子有饭吃，不挨饿。

    四妹的干爹，小时候因出水痘，长了一脸麻子，背地里都称他：麻队长。他心底善良，豪爽直率，爱抱打不平，在村里人的心中，他的外形丝毫也没有影响到人们对他的敬重，尤其是我们一家人，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亲亲的大伯一样。

有一年，母亲生病，家里挣的工分只有别人家的一半多，过年的时候，生产队按工分要给每家每户分肉，我们家工分少，只分了半斤肉，六、七个人，半斤肉，还不够打牙祭的。四妹的干爹的得知后，叫大姐晚上去他们家，不一会，大姐喜滋滋的端来了一块浸好的猪血，几斤肉和豆腐，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田螺姑娘，令我们惊喜不已，从姐姐口中得知，四妹干爹家儿子多挣得工分也多，加上他们七队本身的条件就好，所以过年分的肉自然比我们要多。让姐姐晚上过去是避嫌，怕让别人说我们吃嗟来之食。

那一年的春节，虽然下了一尺厚的雪，冷得人人躲在屋里，可我们却分外的高兴，因为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能吃到肉，而且又美美的吃了好几天的肉，肉夹食、炒肉菜、肉揪面，那可是平时吃不到的呀！

     或许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拜了干亲沾喜气。几年后，已经46岁的母亲生了一个“秋葫芦蛋”，我的弟弟，家里唯一的男丁，十几年后，从小就聪明好学的四妹又考上了外地的一所重点大学，上学的时候，四妹的干爹上门祝贺，慈爱的目光里有着欣喜和鼓励。

一晃，四妹在它乡结婚生子，四妹的干爹知道后，有些伤感的说，结婚怎么不通知他，是不认了？还是遗忘了？母亲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

    去年，四妹探亲回家，我们听母亲讲了许多干爹对我们家一些不为人知的帮助，令我们感慨万千，唏嘘不止。第二天，我们姐妹几个提了礼物去看望四妹的干爹，也是我们共同的干爹。干爹身体依然硬朗，过年还是耍龙舞绣球的人，说话、做事不减当年的豪爽气，他把过去的一切说得是那么云谈风情，仿佛不曾做过有恩于别人的事。              

有时候想，那个年月，家家都吃不饱，肉更是稀缺食物，而四妹的干爹却能从一家人的口中省出，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干闺女家送年货，真是难能可贵。搁现在，恐是稀有的事了。

    如今，乡下已不时兴拜干爹，干妈了，可是我依然怀念那时候的淳朴习俗。淳朴的人、淳朴的民风、更有许多像干爹一样淳朴的人。（王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