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八)

钻石

《童年纪事》(八)
          杨洪昌

《我拒绝挑大糞》

我父亲是个很勤劳的人
退了休还不闲着
还去
开荒种地
还每每叫我往他的地里
送大糞
但都被我
拒绝了
他就骂我馋懒奸猾
把我定性
为逆子
其实我不算懒
我是担心
臭哄哄的大糞水
溅着我的老师
和同学们

《父亲命令我写的赞美诗》

敬爱的邓主席
我叫杨树文
我深深地感谢您
是您帮我摘下了大毡帽
让我
从一个资本家
变成了工人阶级
是您把我从一个鬼
变成了一个人
今天
我要特别向您保证
今后
我一定自食其力
决不再残酷地剥消和压迫人民
敬爱的邓主席
我深深的感谢您

《四哥》

我四哥在我们六姊妹中排行老四
大我两岁多点
我们到阿撒还不满两年
四婶家就转回个旧去了
二姐去了思茅
大姐去了州卫校
六弟由二姐收养
母亲则东进个旧
上访去了

郭地主家的大房子
就只剩下四哥和我和阿花和
在房梁上练功的
一班老鼠

四哥的哈尼话没有我溜
没有一帮哥们约他
出去玩
他就把阿花
当亲兄弟
每天晚上留着门
等我
等我玩够了以后回来
等我玩饱了以后回来
一直等到我家
搬回老厂

我考起大学那天
他从知青点上赶回来
他在家门口跳脚舞手
大喊大叫
热烈祝贺我金榜题名
弄得邻居们都跟着他
泪流满面

《我的妈妈不会哭》

的确   我还没有见过妈妈哭过
我的妈妈   她不会哭
比如有一回   哈尼老乡们
把她从秧田里面捞出来   她们
在帮她洗脸上的泥水
我站在水沟边   我背着一捆秧
我倒心疼的哭了   但我的妈妈
她   没有哭
还有一回   她捅了森林家的马蜂窝
她的眼珠子都看不见我们了
但她还不哭   还不准我们
活回来又死过去的哭
只有那一回   妈妈倒是
掉泪了   不过
那都是我四哥惹出来的
他拿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又哭又笑的   害得她赶忙
把我们哥俩搂到她的胸前
不声不响地陪着我俩
流了一次泪
其实那一天   我已长出了胡须
和阴毛   我已经
不童年

《父亲与我》

父亲是我的死对头
或者倒过来说
也可以
我是在父亲的呵斥和棍棒底下
长大的
他骂我是个大逆不道的小杂种
还骂我是个馋懒奸猾的小地痞
他说你信不信  老子随时可以
要了你的狗命
我当然信
他是我家的天嘛
他想要我的命
还不就像踩死只蚂蚁似的
40多年后我依然还信
因为迈出家门的时候我就发觉
天外有天

钻石

《杨洪昌语录》
我认为的难度写作，不是要把作品往难懂上去写，不是要把作品写得让人一见就犯悚、犯难，怕读不懂而让人笑话甚至不齿。我认为的难度写作，是要把很难懂的东西艰难地往简单里写，让人一读就懂，还爱读、肯读，甚至不止才读一遍。那些“大师"们所谓的“难度写作”，是用来唬人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这诗难不难懂？不难！但整个中国就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去写，写出来了，读它的时候我曾流过眼泪一一只是没有一个人看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