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张博士的一封信

格桑花儿开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博士，你推荐的洪烛(我又记住一个诗人的名字了)写普希金的文章，我刚刚读完。对于普希金，作为诗歌作品我已远离了他，但作为诗人，我跟他天天在一起，他是个真诗人(因为伪诗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一一他是人类迄今为止难得一遇的真诗人，他天真、善良、美好、真诚、勇敢……一切诗人应该具有的特质，他满满的全是。今天读这篇对他的纪念性的文字，我竟然伤悲全无，我被巨大的骄傲托起来，一半为他，一半为自己。苟活者成不了真诗人，真诗人绝不会苟活着，比如阿赫玛托娃，她身在暴政之下，但她没有苟活，她比流亡国外的那些诗人更加令人崇敬，她为那个群鬼乱舞的遥远的国度保持了一颗良心。普希金不死，茨维塔耶娃不死，阿赫玛托娃不死。那些苟活着的写诗的人，他们不是诗人，这些死了的人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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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　　我承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诗歌到底有什么用，以及诗人该不该有担当，是持疑的，一是因为太恶心“大颂体"，不想被拖进那个塘塘里面，一是我逃避了，我自欺欺人了，因为我害怕一一我怕我“真实地表现这个时代的命运，真实地表现一个人的命运"(陈傻子语)以后，会被去吃牢饭，会被割掉喉管，会被敲掉砂锅一一在这样一个即使酒后也只敢吐假话的国度，你能不怕吗？看到这里博士，按着你的德行你肯定要问，你现在就不怕啦？实话实说，怕，很怕！因为我看到的还是沉默的大多数，甚至比先前还要更加的冷漠和麻木！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我又进山走了一趟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又进山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走了一趟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山谷没有回声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因为我没有吭声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因为我没有吭声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山谷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没有回声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这是我新近写的一首诗，叫《沉默的山谷》，大抵可以代表我时下的心境和寄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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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对着山谷的喊叫吧，我想你绝不可能忘掉，那个寂静无声的空谷被你我一喊，它就应声了，我们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觉得好玩又连着吼叫了好多声一一它那巨大的经久不散的响应，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回荡着，反正我是不可能忘得掉的了。跟你说这些我是想告诉你，我是真的怕，正是因为怕我才发出了叫喊，我需要那些回声一一哪怕并不太大一一给我壮胆！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博士，你见过小鱼对抗大恶鱼吗？你见过鸽子对抗饿老雕吗？是的，它们终于没有被吃掉和叼走，那是因为它们抱成了团结成了队。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在我的诗写取向发生突变和诗风大转以后，博士，作为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伙伴，你规劝过我，你劝我还是照着过去的路子走，继续写那种小感小怀的东西，你说那样不仅没有风险，弄不好还会拿得着大奖和搏得到大名，但我当场就坚决的没有听你的，我还跟你说，在一个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在一个屁民任人欺凌无处申冤，在一个满口假牙的社会里，不要说是诗人，就算是个人，只要他她的良心还没有被狗给吃掉，那也应该是心里有数的。所以我接着又对你说，作为一个诗人，如果跟这样的体制水乳交融，在这样的制度下频频拿奖、搏得大名，那不是荣耀，是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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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　　风花雪月是诗，大海翻滚是诗，长河落日是诗，蚂蚁的哭声也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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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　　这是我现在的诗观。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我现在所看到的更多的就是正在哭泣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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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几千年来，所谓的灿烂的中华民族史，其实就是这个族群被统治者奴役和愚弄着的历史，我们从未被允许有过个人的意志，我们不知道自由为何物，我们是奴隶而不是人，我们最大的愿望从来都是期盼能够碰上个明君或者青天大老爷，能有个窝住，能遮得住身子，填得胞肚皮，就足也了。我们像蝼蚁一样的来到这个世上，又像蝼蚁一样的死去。我们不叫人民，我们是屁民，是很可怜很蒙昧的一个族类。本来，我们是有过为数有限的开蒙的机会的，只可惜刚一露头就被掐掉了，就不去说它了吧。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但是，人类的历史走到今天，它的发展大势已然不可逆转，没有任何人能长时间的挡得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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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　　什么是大势？对普世价值的全球性的日益认同，就是，对自由民主的深切呼唤和强烈向往，就是，争取像个人一样的活、活出作为人应该有的尊严，就是。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但是博士，正像你所说的一样，我们这个族类确实是不仅蒙昧，而且太喜欢沉默了一一正因为这样，我才选择了发声啊。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博士，我们当年之所以热爱普希金，我想除了他的那些与我们的青春一拍即合的情诗之外，更多的还应该是他对专制的反抗和对自由的向往和呼唤吧一一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尽管凭着他的那些小情小爱的诗，他肯定是可以成为一个诗人的，但不会是一个大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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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　　我所认为的大诗人，就是要敢于担当，敢于发出时代的先声，敢于为争取自由而奋不顾身！一一尤其在我们这样的国度。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博士，感谢你的推荐，同时，我也建议你这个推荐人好好读读一一当然，你是科学家而不是诗人，但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因为提到科学家，我想起了伽利略、哥白尼和布鲁诺……他们也是诗人，真诗人。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一个不成熟的男人是为了理想英勇地献身；一个成熟的男人是为了崇高的理想，而卑贱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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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　　我知道，你把这句“哲话"赠送给我是为我好，我知道你已经对我这种直击现实的诗歌写作而担心，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要告诉你，在你所推荐的两个男人当中，我永远选择做那个“不成熟”的。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诗歌，作为文学中的轻骑兵，它不打先锋谁打先锋？诗人，作为人类触角最敏锐的一族，它不先发声谁来发先声？  

[size=16.363636016845703px]　　我无意成为一个大诗人，但我有意要做一个真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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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6.363636016845703px]杨洪昌  

[size=16.363636016845703px]2015年4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