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的记忆

xiangfang

犹记三毛，赤着脚散着发，如同大漠深处的精灵。在她身后，撒哈拉卷起漫天的黄沙——
第一次知道此三毛非彼三毛，还是在上小学。
一下子就能记住她的原因，一是名字，再就是知道的时候她已离世。而且离开的方式令人触目惊心！
也或许，正是她独特凄惨的离世方式让中国大陆在一时之间刮起了一股强烈的三毛风。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那独具特色的个性与文字。

我们不妨作一下想象：一个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宝岛台湾，甜蜜家庭的现代姑娘，风尘仆仆，不远万里来到苍茫荒凉的撒哈拉安家而不是旅游。每天面对着恶劣的环境，扑面的风沙，黯淡困顿的日子，无知愚昧的村民，还能做到最大可能的豁达开心，热情浪漫；还能做到在残酷尘俗的夹缝之中写下一段又一段才情飞扬、美丽雅致的文字。
即使是她所写的内容再现实再心酸，我们也依旧能感受到她骨子里流淌出的如春花般的柔情与明艳！
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只是，这样一个女子，似乎有点不应该属于尘世。她似乎与生俱来的带着一种与尘世不和谐的音符，不时弹跳出一些尽管不和谐但却奇绝的乐调。这样的乐调，注定会在一代又一代的世人心中刻印下或清晰或模糊的痕迹，然后在渺远悠长的时空里恒久的回荡！
曾见过这样一句话：“生活在别处。”感觉正是三毛的写照。她体内的不安定、执着与张扬的因素注定她要远离故土浪迹天涯，注定她要生活在质朴无华甚至有点原始的世界里，注定她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感情上都会经历一些并不寻常的轨迹。
在她几乎倾注了全部情感的歌词里，她反复的吟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为了飞翔的小鸟，清流的小溪，广阔的草原，漫漫的黄沙，梦中的橄榄树，三毛穿着最爱的麻织衣服，向往着印第安人的感觉，带着吉普赛风情，短短的四十六年走遍了五十四个国家。无论是热情开放的西班牙，整洁礼仪的德国，还是繁荣发达的美国，都留不住她飘忽的身影匆匆的脚步。而浩瀚荒凉的撒哈拉如果不是荷西的离去，它或许会成为三毛一生最深情的家。但或者，荷西与沙漠也仅仅只不过是上帝安排给三毛流浪生命里的一个驿站而已。休息一段之后，三毛的命运会催促她继续漂泊继续辗转！
我在想，三毛当初用了这样一个笔名，可能就已经像一个巫女一样从张乐平的小三毛里预见了自己未来的流浪。因为，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血液里始终奔腾着对未知远方绵延不尽的渴望与梦想！所以，她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始终是一个桀骜而游离的灵魂！正如贾平凹在《哭三毛》中写道：三毛不是美女，一个高挑着身子，披着长发，携了书和笔漫游世界的形象，年轻的坚强而又孤独的三毛对于大陆年轻人的魅力，任何局外人作任何想象来估价都是不过分的。
感谢三毛，给了我们想象！帮助我们实现我们自己无力也无勇气去实现的愿望——到远方流浪！
只是，孤独的三毛终是选择了背弃这个过于喧嚣过于浮华的世界！而一切，似乎都已在情理之中……
三毛过于叛逆，叛逆的灵魂不属于尘世。早在三岁，她就一遍又一遍顽固的改变自己的名字，甚至自作主张地把“陈”的左耳挪到右边。逼得父亲只好投降，去掉了孩子们名字中间那个家谱上早已编排的极其难写的字。而仅仅小学毕业，她竟然就想着要弃学。当然，她还是进了中学，只是在受到一次刺痛灵魂的惩罚之后，她的自闭开始加重，开始无休无止的逃课，每天都在公墓里与痴爱的书籍作伴。家里只好为她办了一年休学，父亲则一见到她就会叹气。但一年之后，三毛逃学依旧，终究中途辍学！……
当所有的人都附属于这个社会，附属于一切约定俗成的现实，三毛的叛逆让所有的人都大伤脑筋。他们只能睁着一双双莫名其妙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的与众不同！
三毛过于多情，多情的灵魂不属于尘世。像山伯像英台，像唐琬像慧娘。当多情的灵魂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她只有义无反顾决绝地选择逃避，逃避无情的世界带给她的无奈的伤痛。初恋的失败，未婚夫的死亡，早已为她的感情蒙上了一层悲苦的色调；荷西的离开，着实让她痛彻心扉，虽生犹死。一个又一个的日子里，她会独自一人痴痴呆呆的从黄昏坐到黑夜，然后会静静感受到死亡阴影重重的包围。也许，那样的时候，她是真的愿意选择躺在荷西的身边。而对歌王王洛宾的爱，则彻底地摧毁了她对感情最后的想望。其实，我个人以为，与其说她爱上了歌王，还不如说是爱上了对草原对音乐对梦幻深入骨髓的渴盼与追寻！
当所有的人都屈服于情感与现实不可调和的矛盾，屈服于日子的平淡与平常，这样的追寻只能让她恒久的漂浮于大地的上空，将她送入更无奈更寂寞的苍凉！
三毛心思过于细腻，细腻到了对自己残忍的地步。有人说她的文章与琼瑶唯一不同的是在风花雪月的浪漫中加一大把黄沙，这话我不赞同。风花雪月是我们能清晰明白的与生活的脱离，是轻松而美丽的幻影。而面对三毛的文字，我们看到更多的是她对真实生活最真实最深入的体会反思，看到的是最纯净最真挚最悲悯的理想与灵魂。她会把邻居小小的举动与民族素质相联系，会因为对陌生人借钱的误解而追悔痛苦，会为小小的石头而或喜或悲，为身体偶尔的疾病万念俱灰。她的每一次深思，每一次反省，每一次细腻，都是在灵魂上给与自己的最深最重的刺伤。这样的刺伤，会不由自主的让我们心生惭愧！因为，平凡的我们太爱自己！
当所有的人都适应了这个粗糙的世界，所有的人都开始习惯对周围的一切淡薄冷漠。三毛的细腻只能更加让自己陷入一种无力自拔的孤独！而这样的孤独唯有深埋心底，无可言说！
三毛自闭，神经质，歇斯底里。这是最最致命的缺陷。如果前三个还不能置她于死地，那么，这一个，将真正彻底地让她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像潜藏在密密的茧中的春蚕，身上千纠万缠的是她呕心沥血透支生命所吐出来的世上最夺目最绚丽的丝。关于这些，我们无力理解。茫茫大地就只剩下一个神经质的女子，百思不得其解地独立于这个世界！也许，她短暂的一生都在困惑，困惑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撒哈拉的黄沙从身后扬起，三毛将如何自立于此？三毛不知道，黄沙更不知道！
于是，三毛只有选择离开！
有人说，死是最大的懦弱！
我说，死是最大的勇气！
无论如何，三毛选择了她想做的，她成全了她自己！
也许，多年以后，撒哈拉那漫漫的黄沙或许还会记得曾有那么一个特别的美丽的女子来过这里！
黄沙掩埋了她的痕迹，但掩埋不了的，
是记忆！
愿生者怀念！逝者安息！

作者简介：麦子，河南内乡人，中学语文教师